「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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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網路上,KUSO逐漸式微,能夠真的讓人打從心底發噱、讚賞不已的惡搞已經被到麥當勞點啃得雞的傢伙徹底搞爛,但是一定還會有取而代之的次文化現象會出現,尤其是極端哈日的台客們。這些台兄台弟台姊台妹最近又開始流行使用一個單詞「萌」與其他莫名所以的日文類詞。
什麼是「萌」?要如何「萌」?怎樣才是「萌」?這些台兄弟姊妹們(可能真的來自相同的家族遺傳也不一定)又靠著「一知半解」的功力開始在網路與BBS在使用這些單詞,就跟當初誤用與極端擴大「KUSO」一詞一樣的情形。
次文化也是值得被研究與討論的,鑽研東京學甚深的著名作家新井一二三藉由「秋葉原的變貌」寫出了「萌」以及其他濫用的日文單詞所真正代表的意義,用這些代表意義來詮釋日本現正流行的次文化現象與台客們一知半解的濫用真是恰如其份,值得一讀,原文引用如下:

秋葉原的變貌

新井一二三  (20050112)

OTAKU是趣味而不是意識形態,然而他們的國粹主義很明顯,政治上亦相當右傾。內向的國粹主義者產生並維護的次文化為何受外國人的支持?這是令日本知識 分子困惑的問題。不過,年輕人的OTAKU化似乎是全球性的現象;對平面圖畫的熱愛,由他們看來不是變態而是很酷的。

去年九月到十一月,在義大利威尼斯舉行的藝術雙年展國際建築部門中,日本館的展覽內容相當突出,受到注目。由三十三歲的建築史家森川嘉一郎策劃的展覽主題 為:「OTAKU:人格=空間=都市」;會場裡無論在牆上、地板上、還是屏幕上,到處充滿了天文數字的漫畫美少女笑容,猶如她們是多神教的偶像。

森川嘉一郎在日本傳媒界第一次引起注意是二○○三年初,《趣都的誕生》問世的時候。書中他指出:位於東京中心區的秋葉原,正在進行重要變化,而大部分日本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原先的電器一條街,進入了二十世紀後,忽然變貌為OTAKU一條街了。

OTAKU是日本一九八○年代中被發現的一個族群:熱中於漫畫、動畫、電腦遊戲,反而對運動、時裝等主流年輕人文化沒有興趣,性格普遍內向、交不到異性朋友,其中男生占大多數。

他們長期受社會歧視,一個原因是八九年在東京郊外發生的連續少女綁架謀殺案兇犯擁有典型的OTAKU形象:運動不足導致肥胖,臉色蒼白,頭髮亂蓬蓬。當時 各平面媒體紛紛刊登了他房間的照片:狹小的空間裡,密密麻麻裝滿了六千盒錄影帶以及無數漫畫書,中間鋪的被褥旁邊有份色情雜誌。

主流社會對OTAKU的印象就那麼固定了:他們避開現實,耽溺於虛擬空間,對成熟女人的懼怕憎恨壓抑在心底下,不知甚麼時候在幼女身上殘酷地爆發出來。

尤其令人不安的是OTAKU的戀童癖。他們喜歡的漫畫、動畫、電腦遊戲,大多以美少女為主角。說是美少女,看起來往往像才三四歲的幼女:皮膚是草莓牛奶色,雙眼佔領面孔一半面積,只有乳房特別發達,性格也極其好色,內心渴望著暴力性行為。

普通日本人看OTAKU的眼光開始變化,大概跟美術家村上隆塑造的漫畫式美少女像在西方很受歡迎,收集家願意以高價購買有關係。後來他和歐洲名牌LV合 作,證明OTAKU趣味不僅在海外都有同好,而且能贏得高檔次消費者的支持。一有了商業價值,二被西方人肯定,日本媒體談論OTAKU的語氣非改變不可 了。

差不多同時,本來屬於OTAKU界的流行語傳播到主流社會來了。那是「萌(moe)」,表示對某一類漫畫幼少女特徵的喜愛,例如穿著西方式女僕制服、載眼 鏡、長著貓樣耳朵等。顯而易見,吸引OTAKU的不是整體的幼少女,而是幼少女的零件。更令人困惑的是,那些零件經常不屬於人類……。

「萌(moe)」其實是「燃(moe)」的諧音,乃輸入電腦時候發生的文字更換錯誤;然而,「萌」字所含有的曖昧春意,跟強烈的「燃」字比起來,似乎更恰當地表現出OTAKU的心理、生理狀態,於是被賦予了新字義。

《趣都的誕生》的副標題是「萌都市秋葉原」。森川指出:直到二十世紀末,曾做為日本全國最大規模電腦中心的秋葉原,這幾年迅速變成了OTAKU的聖地。從 前電器店、電腦店租賃的商業大樓,現在統統被漫畫店、電腦遊戲軟件店、公仔店等佔領。結果,從大樓屋頂上的廣告牌到秋葉原火車站的指示牌,到處都是性感幼 少女圖畫了。

彩頁收錄的幾頁照片具有衝擊力。本來屬於個人祕密的性愛妄想公然在街頭給擺出來。而且不同於新宿歌舞伎町等傳統紅燈區的色情產業廣告,這裡的黃色圖畫不是現實性行為的代替物,而簡直是OTAKU的偶像。

符號主義與手塚治虫

《美少女之現代史》的作者佐佐木原剛說:「說穿了,這些男生希望跟少女漫畫的登場人物做愛」。猶如歌迷、影迷嚮往明星,OTAKU對性感幼少女圖畫發情。

評論家大塚英志在《「OTAKU」的精神史》一書裡指出:直到一九八○年左右,日本的黃色漫畫普遍採用寫實主義,即模仿現實裸體的手法;叫讀者看著圖畫想像現實男女交情。後來流行的美少女漫畫倒走了完全不同的一條路──符號主義。

符號主義本來是漫畫大師手塚治虫創始的:以各種符號構成登場人物的身體,並用不同的符號表現不同的心理狀態;例如,吃驚時候的眼睛一定滴溜圓。手塚作品裡 隱蔽的情欲被後代的黃色漫畫家發現,導致了符號式色情幼少女的誕生。OTAKU對人物零件「萌」起來,就是他們對某種符號發情的意思。

大塚也說,人類與非人類(動物、機器人、異星人等)自然來往的情節也在手塚作品中常見的,後來被引用到黃色漫畫中去了。美少女被怪物強姦等場面,當初有對手塚作品進行模仿諷刺(parody)的意圖,後來倒成為常規,如今氾濫在秋葉原街頭。

秋葉原景觀轉變了。這轉變跟OTAKU的趣味直接有關。

九○年代的秋葉原曾是日本最大的電腦區,不僅有賣各廠商品,也經售二手電腦以及大小不同的各類零件。當年電腦迷當中,OTAKU占的比例相當高;他們喜歡漫畫、動畫,很早就開始在電腦上看影碟、玩遊戲,於是常來逛秋葉原的。

當個人電腦普及到飽和狀態,銷量開始下降之際,秋葉原有些商店逼迫關門。那時候,為OTAKU服務的其他行業搬進來,可說是自然的趨勢。所出售的東西,從當初的影碟、遊戲軟件等電腦周邊商品開始,逐漸擴大到漫畫書、同人雜誌、公仔、卡片等等去了。

以前,鄉下的OTAKU來東京,到秋葉原買電腦用品外,還要去神田神保町的專門店買漫畫書,也要到幕張、有名的同人雜誌市場,算是OTAKU式巡禮。現在,OTAKU產業統統集中到秋葉原來;火車站附近的好幾棟商業大樓,從一樓到頂樓全都為他們服務了。

在OTAKU文化圈,現實空間已經開始模仿電腦空間了。首先在網路上出現的「趣味社區(community of interest)」在東京第一次越界到現實世界來的例子就是秋葉原。所以,森川把變貌後的秋葉原稱做了「趣都」。

在「趣都」,擁有同一趣味的人士,猶如在網路上link一般地互相聯繫,大家集合。同時,本來隱藏在電腦中的個人性志向,以商品形式出現於公眾面前了。今天在秋葉原逛街,感覺真像在OTAKU的腦海中衝浪。

森川嘉一郎由建築專家的眼光觀察秋葉原的變貌而發現:OTAKU的集中不僅改變了街頭景色,而且對建築本身以及都市設計都開始有影響力了。

秋葉原vs.澀谷

《趣都的誕生》彩頁的幾張照片,拿秋葉原跟澀谷(主流青年鬧區)進行比較:

一對照片比較兩個地區的年輕人群像:秋葉原的行人大多是肥胖難看的男性;澀谷街頭則充滿著身材苗條、打扮時髦的女性以及她們的男朋友。

下一對則比較兩地區的商業大樓外觀:秋葉原的OTAKU商品大樓幾乎沒有了窗戶,象徵著性格內向、拒絕外界、在人工光線下耽溺於虛擬世界的顧客層;澀谷的時裝大樓則連外牆都採用強化玻璃,越來越呈透明化,象徵著性格外向、把城市當作生活舞台的顧客層。

最後一對比較兩個地區的商店外觀以及廣告牌子和海報的設計:秋葉原以紅白兩色(日本國旗的顏色)為基調,廣告中出現的模特兒幾乎清一色是黃種人;澀谷卻以藍色(英美國旗的顏色)為基調,廣告模特兒很多是白種人。

OTAKU是趣味而不是意識形態,然而他們的國粹主義很明顯,政治上亦相當右傾。內向的國粹主義者產生並維護的次文化為何受外國人的支持?這是令日本知識 分子困惑的問題。不過,年輕人的OTAKU化似乎是全球性的現象;對平面圖畫的熱愛,由他們看來不是變態而是很酷的。

日本國際交流基金委託森川嘉一郎為威尼斯藝術雙年展日本建築館做策劃,因為這些年日本漫畫、動畫在西方很受注目,而森川是從建築角度研究OTAKU文化的第一把手。

他在日本館裡再現了男女OTAKU的房間、幾十萬人在戶外聚集的同人雜誌市場、美少女彌漫的秋葉原街頭、大人玩具店鱗次櫛比的商業大樓內部等。另外,展覽板上,用毛筆字寫了幾個日本詞兒。

除了「(wabi)」、「寂(sabi)」等傳統茶道的審美觀念以外,還有純屬OTAKU的「萌」和「puni」、「hetare」。「puni」形容嬰兒皮膚軟綿綿卻有彈性的質感;「hetare」則是對於軟弱少女性格、態度,表示愛護、讚美的立場。

顯而易見,森川認為OTAKU文化位於正統日本美術的延續上,本來被視為消極的因素中,反過來發現另類美感;跟Hello Kitty一樣,美少女漫畫是二十一世紀的浮世繪。

我最近去了一趟秋葉原。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由收音機零件黑市發展起來的電器一條街,在我小時候是中產階級的聖地。大家紛紛來這裡購買電冰箱、電視機、 洗衣機、空調、音響組合、錄影機。那是人類的發展方向很明確的時代。當電腦剛出現的時候,我們對未來還充滿信心。然而,現在的世界似乎迷路了一般。

研究OTAKU文化的學者齊聲說:如今「未來」的意像,只能往過去尋找了,因而parody變成常規。曾經代表「未來」的原子小金剛,今天倒為懷舊的對象,而OTAKU看到半裸體的機器兒童,就不禁有色情的聯想……。

只能說是特別「頹廢」,翻成日文則為「退嬰」。若說OTAKU是超齡嬰兒,那麼沒有窗戶的商業大樓則是他們想要回去的子宮了。

秋葉原街頭確實在展現人類從來沒見過的場面。但是,沒見過就等於「未來」嗎?我感到頭昏腦脹,趕緊離開了。

(新井一二三,生長於日本東京,早稻田大學政治學系畢業。曾以公費到中國大陸留學兩年,九四年到香港,任職《亞洲週刊》中文特派員,在台灣出版作品有《心井新井》、《東京人》等。)

看完這篇文章,除了知道更有趣味的文化現象,我們也可以發現現今書局中號稱「台北學」的那些文字內容能有何等的膚淺,大多都只是文字的濫情的敘述與灑狗血的情緒表態,缺乏了研究與整理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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