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菊憶施明德
心送Nori老哥一程。
我與Nori相識，是1977年，他第一次出獄，那時他37歲，卻已坐了15年牢，期間因為諸多變故，充滿憤懣之情。
理論上來說，一般人被關了這麼久，尤其又是政治牢獄，應該會遠離是非，但Nori不然，他出獄旋即為政治難友蘇洪月嬌助選，並成功贏得該次省議員選舉。那個年代，臺灣尚在戒嚴，黨外民主運動是凶險的工作，波濤洶湧、驚險萬分，但老哥無所畏懼，穿梭其中，展現他的勇氣、智慧與魅力。
他始終埋頭苦幹，無論遭遇多大的困境永不放棄，也因此成為情治人員欲除之後快的對象。我的國際友人艾琳達為了保護老哥的安全與他結褵，但當時的政權自然不會這樣放過他，其中的危機與苦難，不足與外人道。
1979年，美麗島雜誌創刊，成為臺灣「沒有黨名的政黨」，Nori在其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他成功的組織群眾，並提出以民主、人權為主軸，主張解除黨禁、報禁、戒嚴令、總統直選、改選萬年國會和司法獨立的具體訴求，讓美麗島雜誌成為臺灣民主化過程十分重要的出版刊物及里程碑。
也因為如此，站在風尖浪頭上的美麗島及黨外民主人士，就在那年倡議世界人權日的遊行，被演變成民眾與軍警的暴力衝突，Nori再度鋃鐺入獄。
軍事法庭、美麗島大審，我等與Nori同列被告，他在庭上為理念辯護，振振有詞、視死如歸，以身殉道的氣度與風範，令人為之動容；提及林家血案，Nori的悲苦與哀慟，更在庭上表示，情願一死換取臺灣和諧，莫讓殺戮與仇恨繼續撕裂這塊土地。
美麗島事件，讓Nori「二進宮」，再居囹圄11年，他數度以絕食明志，我一次又一次目睹他在三軍總醫院強迫灌食，於是Nori就在這無盡的非人道對待裡頑強的對抗。
海內外為了營救Nori，不斷的奔走呼籲，直到1990年，前總統李登輝先生就任第八屆總統，對美麗島事件政治犯頒布特赦令，Nori走出監場對所有人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忍耐是不夠的，還必須寬恕」。
出獄時，Nori一身孑然、無處可去，暫棲我家客廳，沒過多久他便再次投身臺灣民主運動，他的生命力如此頑強、意志堅定。
Nori一生起伏跌宕，有三分之一的時間為了臺灣的民主自由，被囚於斗室。作為臺灣民主化過程斑斑血淚的當事人與見證者，他為我們留下豐富的著作，詳實記錄彼時專制、獨裁與殘酷暴斂，除明史實、更鑑來者，莫要重蹈覆轍。
而今，臺灣朝穩健民主國家大步邁進，Nori這一代風雲人物就此杳然殞落。Nori，你是永遠浪漫的革命者，瀟灑自如。
今天上午，Nori已從醫院返家，我到他家裡探望，他是那麼平靜與安詳。
Nori一生坎坷艱辛，幸得晚年妻女為伴；你的離去，象徵著那個世代的結束，願你一路好走。
這美好的仗你已然打過，讓臺灣成為美好公義的國家，臺灣人永遠感念你的付出與貢獻。
